逻辑学研究的是有效(valid)论证的严谨形式，“如果A，则B；如果非B，则非A”是正确的逻辑，但是逻

辑本身并不能保证结论的正确性，这要看前提是否正确(correct)。传统逻辑靠演绎(deduction)，前提的

正确性保证了结论的正确性。比如：鸟都有羽毛，喜鹊是鸟，所以喜鹊有羽毛。但是，如果前提有问题，

结论则可能是错误的。比如：鸟都会飞，企鹅是鸟，所以企鹅也会飞。

怎样才能保证前提的正确性呢？在科学的范畴靠观察和试验。通过观察企鹅不会飞行，发现“鸟都会飞”

的前提是错误的。

不过，正如斯坦福大学的物理学家、诺贝尔奖获得者Robert Laughlin在他的书《A Different Universe

》中指出的，以演绎推理和观察为手段的科学的成功“会使对逻辑的假信仰合法化(can legitimize a

bogus faith in logic)”。这个思想是Laughlin从他的父亲那里得来的，Laughlin的父亲是位律师，他

在法律实践中发现，人们日常的思维主要靠类比(analogy)。

举个类比的例子：燕子和鸽子类似，鸽子有羽毛，所以燕子也有羽毛。从传统逻辑的角度来看，类比推理

不严谨。但是法律的判决通常靠一个案例与另一个案例的类比。如果烧国旗属于受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保

护的言论自由，在国旗上撒尿类似于烧国旗，也属于受保护的言论自由。

先例(precedence)和类比是英美法律推理(legal reasoning)的主要方法，有兴趣的人，可以阅读下面的

网页：
http://plato.stanford.edu/entries/legal-reas-prec/#JusForAnaRea

类比往往也是人们做出道德判断所采用的方法。瞿保平“思想的长成”
(http://www.sciencenet.cn/blog/user_content.aspx?id=7229)一文中就用了类比，他对日本人为什么

被原子弹炸这个问题的回答也许帮他形成了对美国人为什么遭难9.11的看法。

党的教育是为了给人们灌输“正确的思想”，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是对中国历史的解释，使人们能通过类比

历史事件，形成对当今问题的看法。雨果写的那封抗议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信，成了我们爱国主义教育

的素材，挂在圆明园的一个展室中，进入了中小学的课本，正是这种思想教育的一个例子。

然而，雨果写这封信主要目的不是表达对中国的同情，而是抨击小拿破仑的独裁政府。

雨果是共和制度坚定的支持者。小拿破仑1851年发动政变推翻了第二共和国、恢复了帝制、当起了法国的

独裁者。雨果公开骂拿破仑三世叛国，被迫流亡国外。后来虽然被赦免，他还是拒绝回国，直到1870年拿

破仑三世下台、第三共和国建立后才回到法国。在长达19年的流亡期间，雨果写了大量的诗词、小说（《

悲惨世界》就是那时完成的）和短文，这封抗议信也是那期间写的。

为了让这封信成为爱国主义教材，其中文翻译美化了雨果的措辞。我找到的网上的这份中文翻译还算准确

，http://www.chinavr.net/beijing/ymy/hugo.htm，但其中也有刺可挑。

雨果称东方艺术来自Chimera，牛津英文词典OED的解释是an unfounded conception，中文应译为“妄想

”。所以更准确的翻译是“艺术有两种原理：一是理想，理想产生欧洲艺术；一是妄想，妄想产生东方艺

术。圆明园在妄想艺术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农神庙在理想艺术中的地位。”

下一句中，雨果用了extra-human这个词，法文是extra-humain，两者的拉丁文前缀 extra-的意思是在英

文和法文都是一样的，是“以外”的意思，比如extracurricular activities是课外活动。Extra-human

不应翻成“超人”，extra-human不是super-human，而应该译成“人类以外的”。雨果写的不是“一个几

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象力所能产生的成就尽在于此”，而是“一个几乎是人类以外的民族的想象力所能产

生的成就尽在于此”。

东方人和外星人在雨果的想象中也许差不多，所以他让人们把圆明园想象成“月宫建筑”。雨果描述的圆

明园光怪淋漓，这里是供神的圣殿，那里是藏娇的后宫。我们把这些带着种族主义色彩的描述，看作雨果

对中国文化的恭维。

雨果继续写道：“这座大得犹如一座城市的建筑物是世世代代的结晶。为谁而建? 为了各国人民。因为，

岁月创造的东西属于全人类”。这反映了他的民主情结，他相信任何朝代、帝国或政府都不会永久，人民

才是永久的，所以足够的时间后，所有的艺术都属于人民。雨果把以拿破仑三世为首的法国独裁政府与人

民区分开，他写道：“领导者犯下的罪行不是被领导者的错误，政府有时是强盗，但人民永远不是”。

住在与法国诺曼底隔海相望的英属格恩西岛上的雨果，写了大量的抨击小拿破仑独裁、呼吁恢复民主制度

和新闻自由的政治小册子。这些小册子在当时的法国被禁止发行。用党教育出来的正确思想来判断：雨果

呆在英国土地上骂法国，极不爱国。